黎韓非負重三百斤，高強度強化過的身體，是可以承受這樣的負重的，只是背得動是一方面，其辛苦也是數倍增加的。

走到那個出水口的時候，黎韓非已經相當疲憊了。

當然，疲憊跟虛脫是兩回事，好歹被特種兵訓練了一段時間，身體的極限還是相當厲害的。

遠遠的聽見了水流激蕩的聲音。黎韓非步子走了快一些，越城緊跟其後。

到了這裏，就算是帶著耳機，其實相互也聽不見什麽話了。巨大的瀑布聲震耳欲聾。黎韓非從沒見過瀑布，當然，這一次也看不見，只能去聽。

黎韓非忍不住伸手去抓越城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跟著前面的路往前走。

他們一走近，前面的燈就亮了。

雖然有燈光，卻只能看見遠方一個一眼看不到對岸的巨型瀑布疾馳而下。

那水在半空中劃過了一條弧線，至少四五米厚，黎韓非只看一眼，那視覺上的沖擊就讓人忍不住跳加速。

一種幾乎是從底蔓延而出的恐懼爬滿身，黎韓非能夠感覺到，如果被這樣龐大的水流砸中，哪怕只是水，人一定會昏迷的。

那出水口其實是一個豎著的裂痕，而且並不是在上面，而是一條長縫從水上延綿到了水下。裏面的水湍流不息的流出，已接近一年了，水勢卻沒有絲毫減少的意思。

因為，這就好像一個裝滿了水的摩天大廈，上面只有一條一指寬的裂縫。那水流出來確實湍急，可幾個月都不見得能將整個大廈的水都流完。

黎韓非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忍不住想要走近。

近一點，再進一點。

危險、壯碩、湍急、雄偉。

這仿佛帶著相當致命的吸引力。

距離瀑布五十米的時候，前面就有人攔著不讓繼續往前了。

黎韓非這才看見，前面其實是有一個巨大的凹槽的。這個凹槽直接承受了巨大瀑布的沖擊，然後再繼續往下流。那個凹槽部分，就形成一個流量巨大的小湖。裏面的水依舊湍急，可對於人來說，已經能有相對較好的地方來更加安全的取水和研究了。

而瀑布的附近，已經有了方艙做成的房間，只是房間主要是為了蓄水。有足夠水以後送下去，再帶去各個實驗室甚至有的人以此飲用。

這個水自然也蘊含著微量的輻射。可這個是淡水，而且有著豐富的礦物質。拋開輻射不談，這也許是地球上可開采的水質最好的水流之一。

雖然不能公開的灌裝銷售，可有人想要喝這個總是人阻止不了的。

給人休息的地方並不多，大家也只是簡單整理一下。觀看一下後，現場記錄一些東西就離開。

黎韓非沒有去的休整，更沒有去休息。

只是看著前面白茫茫，黑夜裏發灰的水流發呆。

那水是白茫茫的，不僅僅是因為在往下落中參雜著大量的空氣，更是因為其極高的高溫，在瀑布下墜的過程中已經蒸發了很多。

水是下落的，可那白茫茫的水霧卻是在不停的上升。

黎韓非甚至都要懷疑，這大洪水後多雨，是不是就跟這個有關。

只看那白霧，黎韓非都猜到其中的溫度的，估計人下去直接被燙熟了。

黎韓非看的出神，忽然感覺耳朵一熱。黎韓非剛要開口，忽然想到越城說過如果發熱要及時更換，伸手將耳機摘下來，剛好回頭跟越城說，忽然餘光感覺到了一道冷光，黎韓非向那冷光看過去，竟瞧見有一個黑洞洞的木倉口正對著越城。

黎韓非用力一拉越城，二人蹲下去。

下一秒火光頓現，只聽“砰”的一聲，那子弓單極為驚險的略過越城的腦袋上面。

木倉聲很響，即便是在巨大的轟鳴聲中，也足夠引起所有人的註意。

那一瞬間人們一下子亂做了一團。

黎韓非中殺機頓起，竟然有人在這裏對他的越城放冷槍！絕對不能放過他！

黎韓非想也不想往開木倉的方向沖去，那人往後退想要隱藏進驚慌的人群，黎韓非哪裏給他這個機會？正好之前貪，在防護服的口袋裏都裝了石頭，眼下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來用力的砸了過去。

那人頓時血光乍現，人抱著腦袋倒下去，黎韓非直接一個猛子撲了過去將人壓倒。

黎韓非自己一百多斤，身上還背著三百斤。這四百多斤的重量壓過去，差點讓那人將內臟都吐出來。

周圍的軍人忙過來幫忙將人控制。可黎韓非壓著個外國人，自然對所有外國人都信不過。將人壓住阻止其他人靠近，擡頭想要在人群中找華夏軍人。

就在這時，黎韓非身下的人掙紮著從袖口掏出來一面半個巴掌大小的小旗，如此燈光明亮下，黎韓非分明看見了一個生命樹的旗幟。

身下的人猛然大喊了一句：“你們阻止不了生命樹！”

黎韓非怔了一下，下一秒整個人被越城抱起往旁邊撲去，下一秒“砰”的一聲爆炸聲，黎韓非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下意識的，黎韓非瘋了一樣站起身去檢查越城身上是否受了傷。確定無事才勉強松了口氣。

可卻見越城在看那個瘋子的方向。

黎韓非冷汗一下子就流出來了，一下子有一種極為糟糕的預感。可要轉頭去看的時候，眼睛卻被越城擋住了。

黎韓非不知道越城看見了什麽，可那畫面一定很慘烈。

要知道，黎韓非不是沒看過血。他甚至親手殺過人。

他遠比絕大部分人更加堅韌和頑強。

可越城堅持不讓他看。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是有無辜的人死了？

還是那個人被炸的血肉橫飛，太過於惡。

為什麽，來到這裏依舊有意外發生。

這份仿徨不知道堅持了多久。越城將自己的口罩摘了下來，折疊起來直接作為眼罩遮在了黎韓非的眼睛上，然後起身拉著他離開。

黎韓非走的很慢，但會順著越城的指引往前走。

黎韓非很想問發生了什麽。可不遠處龐大的瀑布足夠將絕大部分的聲音掩蓋。

此時此刻的他，變成了瞎子、聾子、啞巴。

全世界只剩下越城一個人。緊跟著越城的指引，義無反顧的走到他帶領的地方。

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那般讓人安。

越城帶著黎韓非拐了幾個彎，直到停下腳步，黎韓非摸到了越城的胸膛，順著胸膛往上，摸到了越城的臉。

然後黎韓非毫不猶豫的抱了上去。在一起經歷了生死的兩個人，此時太需要相互的擁抱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越城摘下了黎韓非眼睛上遮著的口罩，黎韓非的眼睛一下子不能適應強光，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發現了有相當多的軍人將事發的地方團團圍住，他們穿著並不一樣的軍裝，卻默契的將普通人擋在了那個地方之外。

黎韓非看見，有很多人吐了，有人昏過去了。更有兩百多斤的壯漢伏在地上痛哭。儼然是一片人間地獄。

只是看其他人的反應，對那邊會是怎樣的慘烈，黎韓非就有了初步的概念。

黎韓非的身體微微顫抖，越城按了按黎韓非的肩膀，給予他力量。

二人對視一眼後，相當默契的在往後走，開始刻意的去遠離人群。

在其他人的視角裏，二人是被嚇破了膽在逃走，而二人只是想找一個水流聲沒那麽大的地方，好能聽見彼此的聲音。

走出去一百多米，幾乎看不見人了。黎韓非才高聲問越城情況。

“發生什麽事了！”

“有人在爆·炸瞬間蓋在了那人身上，擋下了絕大部分的爆·炸威力……是解放軍。”越城貼著黎韓非的耳朵，將這近乎殘忍的真相告知了黎韓非。

開韓非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剛剛，因為要殺越城的是個西方面孔，黎韓非沒辦法去確定身邊的外國人們裏會不會有這個人的同夥。所以下意識的規避了所有人，只想要華夏的軍人到近前來，也只相信華夏軍人。

可剛剛爆·炸，華夏軍人覆蓋在了爆·炸點上。這是不是代表。如果不是黎韓非只讓中國軍人靠近，是不是他就不會死？

是……是他害死的那個軍人？

黎韓非甚至來不及反映什麽，一滴眼淚如那湍急的水落下。

越城必須告訴他，因為他來說，總比別人來說更好。

他明白，以黎韓非的性子，一定會鉆入牛角尖。

“這不是你的錯！是有足夠的逃走時間。只是他選擇撲上去選擇了犧牲。你不要覺得是你害得他！這是他的選擇！”

越城生怕黎韓非聽不清楚，近乎嘶吼的將這些說給黎韓非聽。

黎韓非不是傻子，當然能想到這一點。

可他又怎麽能不往自己的身上去想？

那是一條鮮活的人命，是一條本不該死的命！

黎韓非根本沒想過他會遇見這樣的事情。

“我去看看。”黎韓非轉頭要去看一看，越城將人抓住，越城掙紮之下，黎韓非直接抱住了黎韓非的腰將人束縛在懷裏。

“那邊已經在整理了，你過去什麽都做不了，”越城盡可能的安慰懷裏這個不安的人，“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覺得自責，但即便不是你，他也會去保護，這是他的選擇。如果你真的中有愧，可以去找他的家人、朋友。或是對其他的軍人更好！”

黎韓非勉強冷靜下來，抓住越城的衣服，半晌，才咬牙切齒道：

“生命樹！”

黎韓非還記得，那人掏出來了一張生命樹的旗幟。只是當時是太緊急，他又擋著光線。一時有些想不起來那是什麽樣的旗。

可不管怎樣，自從離開了華夏，生命樹就如同詛咒一般如影隨形。他們作惡太多，跟黎韓非的仇也積累的太多。

黎韓非已經無暇顧及什麽不同旗幟有什麽不同，只知道他們帶給人的恐懼和不安已經達到了頂點。

他跟生命樹，到現在已經達到了血海深仇的地步。

“我陪你，”越城只道。

兩個人相互扶持抱在一處，黎韓非的情緒緩緩平息，深吸一口冷冽的寒風，只覺得從內而外的冷。

他從不是個沈浸過去的人。

一個人的犧牲，必須要用他們血的教訓來償還。

黎韓非到後來甚至都想不起來他是怎麽下山的。只是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跟著眾人一塊離開。下山的路跟上山不一樣。是在更加垂直的地方用纜車送下去，然後最後一段路，甚至需要滑繩下去。

黎韓非被越城拉著上了船，看著上面不斷走下來的人。

黎韓非只是看著那依舊黑漆漆，但會有一些點點如星火的光在小行星上面時隱時滅。

“你說……我看見的位置占這個隕石多大的大小？”

越城想一想，只道：“大概是在地球儀上，用鉛筆劃了一條線吧。”

十公裏直徑，這個大小只是想象就已經不足以形容了，而且撞擊的過程中，本身是有變形的。

“我記得，之前只有小行星坑，幾千萬年前甚至幾億年。可從來沒見過小行星的照片，當時那麽大的撞擊力，為什麽這個沒有碎，保留的這樣完整？”

越城只道：“這也是未解之謎之一，以這個的體積，是足夠形成全球毀滅性打擊的。直接造成生物大滅絕，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裏只是水位上升，土地上的生態改變卻不多。”

“可撞擊，總會有碎裂吧。”黎韓非道。

越城一怔，看向黎韓非，頓一頓道：“水下很深。”

所以，去水下尋找碎片並不現實。

水面上已經是個龐然大物了，這水下，自然是更大的怪物。

黎韓非終於沒再說話，只是看著人們一個個上來，沒再說話。

越城卻擔他胡思亂想。只道：“每隔一段時間，其實都會組織一次人員過來實地探查。今天是發生了意外。不然是要在上面留一兩天，進行全方位的實地收集資料。其實研究就是這樣，反反覆覆的來到這裏。其實這個小行星，到現在為止已經吞噬上千條生命了。可是想要解決問題，人們還是要一遍遍的上來。”

黎韓非抿嘴沒說話，越城道：“所以，今天的意外，你我不在也會發生。今天不來，總會去炸下一批人。如果生命樹想要起到威懾，不讓我們繼續研究下去。他們總會有辦法的。”

“只是因為他們覺得這個小行星是他們的宗教起源，就用這樣極端的方式解決？”黎韓非只覺得不可理喻。

越城是多聰明的一個人，這麽長時間，已經想到很多了。

“我只是在想，聯邦政府都已經放棄了用爆·炸開山，而那個炸·彈威力極大，其工藝絕對算得上是高級的水準。他是怎麽帶上去的？其實咱們最初待的那個房間裏很長時間，看似平平無奇，其實是有人體掃描的。帶上去什麽東西，就算是藏在體內也能被發現。他是怎麽沒被發現的？再有，那上面有著極強的輻射，越是精細的東西，在上面越容易出現故障。當時的引爆速度，只有可能是電子引爆。尤其是瀑布附近。他們又是怎麽確保可以自己控制，而不是提前引爆，或是失靈的？”

越城的想法，永遠比絕大部分人都多一層。

至少是黎韓非沒想過的事情。

黎韓非滿腦子都是那人引爆前一秒拿出來的生命樹。

“難不成……生命樹的人已經研究出來什麽結果了？”

越城只道：“我甚至懷疑他們究竟是不是生命樹的人。”

可黎韓非實在想不到除了生命樹還能有誰會這樣拼命。難道會有人真的為了陷害一個本就臭名昭著的組織，來獻出自己的生命？

越城也只是猜想。

“這上山的一路上，看上去好像很粗糙，可是粗中帶細，想要混進來很難。他的這一炸，是要配合天時地利人和，缺一都不會那麽恰到好處。這背後，應該是相當龐大的現代工業體系支撐。”

“可生命樹不是也說有很多頂尖學者作為信徒嗎？”黎韓非問。

“他們就算是有個活著的愛因斯坦，這裏也是海上。就算是一發子弓單，背後也是需要一個龐大的產業鏈支撐，才能無限制的制造出來。木倉和子彈，也許會有國家銷售，或是黑幫兜售。可高精度，甚至能夠在這個地方瞞天過海的炸彈，不可能是一個不足一年歷史的帶有□□色彩的組織。他們發展的是快，可再快比得過華夏嗎？華夏有了今天奇跡的速度，依然用了幾十年。就算是真神來了，沒有做出高精尖的產業鏈，也憑空造不出什麽來。”

別說是熱武器，就是一塊鐵，想要大規模生產，也需要挖礦、熔煉、提純、鍛造。每一道程度，都是極大的投入。如果是煉鋼，各種各樣高精尖合金，需要的就更多。

可能只是需要一點微量的某種物質，其背後可能都是長長一條產業鏈做支撐。

一發導彈，普通人看見的是零件拼湊，可懂行的人看見的是其背後可能涉及幾千萬就業崗位的工人共同作業的結果。

生命樹發展的再快，他們的武器也是買來的，還造不出來。

“會不會是其背後有人賣？末世後做軍火買賣的國家，應該不少。”黎韓非道。

越城道：“還是回到了那個問題上，他是怎麽帶上去的，又是怎麽精準引·爆的。”

黎韓非的頭腦哪裏比得上越城，越想越鉆牛角尖，簡直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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